打油诗,活在口头上死在书本里
2019-09-17 17: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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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油诗,活在口头上死在书本里

——论打油之三

大民

“人民天然爱打油/从古到今不断流/雕章琢句玩不起/自娱自乐无忧愁”,这是我与朋友交流打油诗的即兴之作。我研究打油诗也有两三年了。因为有机会经常接触到民间文学,了解专家们的意见,也熟悉田野里已经和正在发生的动向,慢慢的就有所发现了。原来,民间文学的海洋其实不在书本里,而是在生活中。通常说民间文化是“生活的文化,文化的生活”,其实基本上停留在字面意义上,并无深究。后来,深入学习习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系列讲话,发现,所谓“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在很多人那里,也是停留在字面上,没有几个真正领会,遑论见诸行动。比如我们一方面欣赏毛主席、习主席朴素诚恳接地气的文风,可轮到自己写作心得体会的时候,就鬼使神差控制不了自己的笔和思维,习惯性的雕词酌句,套话连篇,空洞无物了。再比如,很多学者的学术文章,明明是一个简单道理,几十个字就能说明白,他非要绕来绕去几千字也说不明白,形成了一种所谓的“新文言”。这种普通读者很难懂的学术文风,早在七十多年前就被毛主席在《反对党八股》里批评了的,至今没有消灭。这种“下决心不让人懂得”的文章何谈以人民为中心?

其实,广义的民间文化也是如此,民间文化本来就是最具人民性的文化种类,他有千千万万的形态和类型,也有万万千千个不同的传播者、传播地和传承形态,但是他从来不会自己钻进故纸堆里,让自己成为专家学者研究的“资料”,完整的民间文化,一定是田野之中的正在进行的,或者在时间之轴上最大限度靠近了眼下的。民间文学也是如此,写在纸上的民间文学,都是“已死”的文学,是失去了生活气息的文字之堆。可以说,民间文学活在口头上,死在书本里,一旦被记录,就失去了多半的生命。不论是主要用来讲述的故事、说唱,还是用了歌唱的山歌民谣,文字,都只是作为一个整体的文艺样本的一部分。比如,山歌手载歌载舞演唱出来的歌谣当中文字的部分,是多么的单薄的、干枯的,没有质感也没有温度,那些作为一个完整的民间文艺样本重要部分的场景、声腔和衣着,以及与观众互动的那些即兴的东西,完完全全丢失掉了。搜集纪录民间文学的专业人士,非常重视保留民间文学的传承区域、讲述人、方言土语的信息。所以,我们平时看到的纸面上的“民间文学”,实在是很不完整的。

由于民间文学有强大的人民性、时代性和影响力,也由于民间文学包含着丰富的社会学、民俗学、人类学的信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总会有人做一些搜集纪录的工作。最早的周朝的“采诗官”给我们留下了《诗经》里的“十五国风”,这最具人文魅力的文学瑰宝,成为中国文学的重要源头之一;春秋时期屈原对湖湘民间诗歌的化用创造出来的“骚体”诗歌,则是浪漫主义文学的第一座高峰,影响了千秋万代的后来人;南北朝“乐府”官方的积极搜集,宋元时期的“曲子词”,明清时期市井文学兴盛时期勾栏瓦舍里繁荣发达的民间说唱、小曲小调儿,包括不断演化的话本小说,都是民间文学顽强存在于文学机体之内的鲜明证据。冯梦龙所选的俗曲集《挂枝儿》和苏州民歌集《山歌》中有不少歌,都是在妓院里从由妓女的口中搜集整理出来的。最近几年,从北京德云社传出来的《探清水河》火遍了大江南北,很多选秀节目里的儿童,也竞相演唱这首妓女的哀怨小曲儿。抛开文艺的雅俗不论,民间文艺的强势存在是不可回避的,渗透于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影响这每一个人的文化性格。学问家的高头讲章必需转化为人民群众喜欢的形态,才能真正成为千古流传的东西。新中国成立之后,“人民的文艺”是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的集中体现,由中央政府支持的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实施的多次民间文学搜集整理,一直到最近几年由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持的“民间口头文学遗产数据库”“中国民间文学大系”等等……一条漫长的民间文学的长河,从来不曾从我们的文明史当中消失,从来都在陪护在宫廷文化、精英文化、以及形形色色的为功名利禄而创作的实用主义文化的旁边。正如民俗学家叶舒宪所言,民间文化占据了整个传统文化的“大半壁江山”。民间文学占据的所有文学的份额也绝对在“半壁”以上。

然而,无法回避的事实是,这些以“文字的形态”存在下来的民间文学,实际上仍然、永远不过是民间文学的原生状态的一部分,而且是很小的一部分。承认这一点非常重要。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对于研究民间文学,了解真正的民间文学,对于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观,具有关键性作用。当我们的文学研究越来越偏离了生活,越来越失去了生活气息和人民群众喜爱的朴素活泼的“真气”,我觉得,我们就该驻足反思了。从追寻完整的民间文学出发,实现对真正的人民的文学的创建和复兴,是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把研究民间文学的“遗产”当作研究了民间文学的全部,至少在理念上是错误的。基于这个考虑,打油诗必然要回到文学阵营中来。打油诗是无时无刻都存在于生活中的,是生活氛围的催生剂,甚至直接就是文化氛围的一部分。一个充斥着黑段子、黄段子、低俗段子的大众文化是不健康的文化。作为民间文学当中最具人民性和生命力的类型,它是旋生旋灭的,它随时在生活中发生,随时在生活中消失,被记录下来的很少,很少有人格外纪录他,纵观所有的文学史版本,出了近现代以来的民间歌谣当中零星存在几首略带“油性”的之外,几乎没有真正的纪录。对打油诗的研究更是无从谈起。其他的民间文学,有的被宫廷文学引用过,所以流传下来;有的被历朝历代的野史爱好者整理过,也有一些存在。实际上,很多诗歌经典,能够被流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身上有“油性”。诗坛的话语权,从来都是无聊的文人骚客把持着,只有他们玩诗歌玩到了自己都厌倦的程度,才回到民间找灵感和趣味。理论上讲,在民间文学的大繁荣的时代,打油诗是可以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的,但是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之所以如此,我觉得原因有三。第一,我们的文学教育把打油诗忽略了,打油诗旋生旋灭的特性让他失去了登堂入室的物质条件,在山歌民谣也只能变成“本子”才能被传播和关注的情况下,口口相传、即兴创作的打油诗他注定了只能“生活在生活中”。如果在生活中存在就不算文学的存在的话,打油诗似乎依然看不到兴盛的希望。如果文学只能特指纸面上的存在,那么民间文学就是一个先天残缺的存在。第二,读惯了“之乎者也”的书生秀才,在打油诗创作方面,基本上不是文盲或者半文盲的民间打油高手的对手。学历越高,对打油诗越生疏,是因为太多的条条框框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打油诗所必需的机巧、变通、诙谐、化雅为俗的能力。汉语是世界上组合能力最强的文字,也就是最具活性的文字,但是教条和僵化的思维是不能得到这种文字的美妙之处的。学问很大却写不了打油诗的人,不知不觉喜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尊贵感并借此掩饰自己的“乏力”。说到底,这是观念的不同,也是阶级立场的不同所致,没有从根本上认同“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观,他们只认同自己的高雅趣味,不肯“屈尊”为人民创作。

“活在口头,死于纸面”是所有民间文学的共性,打油诗在这一点上独占鳌头 。但是一个时期的打油会形成大致的文化风气。图解政策的、针砭时弊的、调笑打撩的,也有卖弄风雅的,都是构成文化氛围的生力军。经典民间故事《刘三姐》当中莫秀才与刘三姐的对歌,把山歌的即兴创作、充满机趣,与书生的迂腐僵化、脱离实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个对歌的画面具有隐喻意义。在普通民众充满了社会主义社会当家作主的主人翁感受的时代,这种对比的倾向性毫无疑问指向了迂腐保守的灭亡,和充满生气活力的人民的歌唱的必胜。乐观自信洋溢于字里行间,嘴角眉梢。对打油诗的管理和引导,也只能是一种活态的方式。对付负能量段子手们的即兴创作,必需有更加高明的正能量打油高手的及时回应,这与刘三姐与酸秀才的对歌是靠实力角逐高下的,道理相同。

2019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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